疏影

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头的了……起因是看到了微博上一个“古物拟人”的活动,发起人的初衷似乎是想要做一本电子书,当时也颇掀起一阵古物拟人热,但是后来应该是不了了之……残念。
我是对其中的【明子冈款茶晶梅花花插】而非拟人作品一见钟情,所以文中也没用拟人作品的形象(否则就是BL了……)。来仪居是很久之前的设定,就是那种“请告诉我您的名字……这是属于您的东西。”这类的毫无逻辑的小店铺(喂,店主是西王母身边的青鸟,不过这个大概永无见天日之时……反正现在看到有什么想写的就随便往上面凑了。这篇算是志怪小品吗……我不知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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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位客人?”
她转头,看到女店主立在她身旁,安然微笑。

下班时走过这家名为“来仪居”的小店,鬼使神差地停了脚步。木制的匾额已经有些陈旧,但清隽的字体,仍隐隐有剑锋的锐利。
不妨看看,她这样想。
本以为不过是一般的旧物小店,进门后才发现别有洞天。开门刹那有细碎铃音响起,仿若清流泉涌,这才发现是自己无意中拨动了系着银铃的垂帘。屋子里暗香萦绕,却不是一般店铺中浓稠的梵韵,说不出是花香或者药香,只是清淡到有些凛冽的草木气息,缓缓飘动在身旁。
身着紫衣的女店主在棠梨木的桌椅前转过身,微笑着道一句:“欢迎光临。”
她对店主颔首示意,自顾自地浏览木格中陈列的物品。店主也并未像许多惹人厌烦的售货员一般亦步亦趋,在顾客只想要静静观赏时说些“是否需要我为您介绍XX”的话,而是自顾自地翻阅一本青色封面的线装书,偶尔抬眼恰巧遇到了她的视线,便莞尔一笑。
她回以一笑,知道那店主也并没有无视客人,若是自己需要,她大概会随时走过来。在淡淡香气的包绕中,心也渐渐沉静下来。回首再看那些瓷器木雕,其上便仿佛多了一层温润色泽。
目光忽地被什么东西吸引,再也离不开视线。
那是一个圆筒状花插,却并不是呆板的直通形状,而是稍稍有些扭曲,宛如一段截开的树干。深茶色的外壁上凸出几条细韧枝杈,其上俯仰若干白梅,有的尚是蓓蕾,有的却盛极欲凋。细细听去,仿佛有梅花的精灵藏匿其中,在某一瓣纯白后飘出细碎的嬉笑。
仿佛整个神魂都为之所摄,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,指尖轻触花插的光润外壁。
“这位客人?”
一惊回身,不知何时到了她身旁的女店主微微笑着,抬手轻轻将花插摆正,却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她的手指。
“这位客人,”女店主再次开口,声音带了些许凉意,“这花插并不是属于您的物品,请不要随意挪动。”
她便有些尴尬,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,视线没了落点,兜兜转转又看向那茶晶花插。
“抱歉,本来没想要随便碰的。”她勉强笑笑,“我家里原来也有个梅花花插,据说是奶奶出阁时的嫁妆。奶奶走后那花插一直被爷爷精心收着,谁都不能碰。不过后来动乱,抄家的时候被抄走了,我也只见过照片里的样子,和这个差不多的,所以看到您这个的时候感觉很熟悉。如果可以的话……”她顿了一下,还是说道,“不知是否可以把这个花瓶让给我?价格您定。”
女店主毫不犹豫地摇摇头:“对不起,这个是不卖的。但是请您告诉我您的姓名,或许这里有属于您的东西。”
她有些失望,但听到店主的话,心中又升起几分警惕。哪有卖东西还要问名字的?不是有什么陷阱吧。
“不必了,谢谢。”留下这句话,她转身离开推开小店的门。
背后并没有挽留的声音,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头,看见女店主依然微笑着站在原地,向她轻轻颔首告别。

门关上的刹那铃音如溪,丁零间似有薄雾蹁跹涌起,在木质的多宝格间缓缓缭绕。紫衣的女店主回过眼来,不期然撞入一双墨色的眸子。
“寂寞了吗?”女店主微微怔忪,“还是……想要去他身边?”
不知何时出现在薄雾中的女子明眸微动,静静矮身福了一福,碧青衣袖上盛开的素色花朵簌然飘落几瓣,落入薄雾中便消失不见。
“何必这样……你的忙我定然会帮。”女店主似是叹了口气,“只是你想好了?世间万物流转,那人,可能也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。”
女子依然不语,然而白梅花般的微笑,已经在她清秀的脸上缓缓绽开。

“爷爷啊。”她伏在床边,看着包裹在病号服里的老人瘦削的睡颜,“我今天下班的时候,在一家店里看到一个花插,和奶奶的那个一模一样,我差点以为是同一件呢。不过应该不是吧,哈哈……可惜店主不肯卖,不然真想给你带过来。”
老人安静地睡着,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语。她帮老人抚平被角,握过他满是斑痕点点的枯瘦手掌,慢慢抚摸着。
她向往常那样坐在床边,絮絮地讲述童年时光。
她说起被抱在老人膝上认字,被手把着手练习软笔,三月里放的纸鸢是老人亲手糊成的蝴蝶,七夕夜晚的虫鸣中,可以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的故事。
“你说从葡萄架下的水面上可以看到鹊桥相会,我当时真的相信了呢,特地去打了一盆水,晃晃悠悠地端到院子里,一直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,还坚持蹲在水盆边不走开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,也是你把我抱回去的吧?”她的唇边因回忆而泛起温暖笑意,眉头却难以抑制地微微皱起。
“爷爷,”她有些难过,“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?之前那么多次,不是都没事吗?等你好了以后,我带你去那家店看花插,你一定会喜欢……”

他陷入沉睡,已经不知道有多久。
称这种状态为“沉睡”似乎并不恰当,虽然不能自由活动,但他可以感受到外界的事物:医生的看诊,护士的照顾,亲人的陪伴,还有他一手带大的、最最疼爱的孙女,每天在下班后都会过来,和他聊天,说起以前的事,并不在意他是否有回应。
只是这些感受也像是蒙在浓稠的雾气里,他可以听到声音,所见的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篇空濛。无论怎样努力,都没有办法挣脱。
可是今晚不同。他对外界的感觉从未有过如此清晰,他知道天边挂着弯弯一道蛾眉,知道风吹散了窗口的纱帘,知道有一个人站在他床边——而那个人,他连在梦中也想要相见。
他微微睁开眼。床边的女子侧影纯净皎洁,一袭青衣在月下仿佛泛着辉光。
“小茶?”他喃喃道。
似是被他惊动,女子转过脸来,微笑莞然。
“小茶。”他固执地重复着那个名字,“我一直在等你……四十年。”
女子依旧不语,却走过来坐在他的床边。素手执一枝白梅轻轻递过来,安静美好一如初见。
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让老人举起久病的手臂,颤巍巍地向白梅伸去。触到花枝的刹那淡淡辉光自内而外发散,老年斑消失无踪,干瘪的手掌重新丰盈,力量在回复年轻的肢体里流转不息。他站起来,身形挺拔,鬓角整齐,中山装上没有一丝的褶皱。他微笑着,姿态优雅地向女子行了一礼,女子缓步走到他面前,侧身轻偎入他的怀里。
缀满花朵的梅枝从二人手中垂落,在空中片片消散,如一地初雪。

第二天清晨,老人的儿孙们赶到病房的时候,护士刚刚用纯白被单覆住老人头脸。
并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,却有不知哪里的白梅花瓣零落一地。病床边的墨色花插上梅枝虬然,其上却无一朵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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